陈小乙的胸口有些闷，很长时间来都这样，他觉得是天气的原因。
陈小乙抬头看了看天，什么也看不清楚，天上没有一只鸟儿，铅色的云凝结着，像又脏又臭的一块抹布，在头顶上慢慢地往下压，这让他的呼吸有些紧张。陈小乙意识到自己是走在大街上的，但不知为什么，却身不由己的样子，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。路上有好多车辆呼啸而过，像一头头受惊了的野兽，这是这些野兽，一看到陈小乙就突然停下来，或者慢下来。陈小乙也感到诧异：它们为什么不一口吃掉我呢？他一会儿横穿马路，一会儿在马路中央站着不动，他也搞不清楚，是什么控制着自己。路上有好多双异样的眼睛在看着他，陈小乙怀疑自己疯了。
这时，陈小乙看到了他的十岁的小女儿，她远远地站在马路对面，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，仿佛在跟别人一起嘲笑他，又好像为他的样子感到惊讶。陈小乙在横穿马路的时候，女儿睁大了眼睛，陈小乙站在马路中央的时候，女儿很着急地大喊：快，快，快过来！女儿喊完看到陈小乙并没有听到她的话，便迅速地左右看了一下，跑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，将陈小乙牵过了马路。牵着女儿的小手时，陈小乙感到自己轻飘飘的，像一个气球，在空中来回飘荡着。
陈小乙一直被女儿牵着，一路上穿过了几个红绿灯，拐了几条巷子，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。陈小乙低着头，有一阵子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狗，当他抬起头来看到阴沉的天空时，就感叹，实际上做一条狗真好！
女儿是个机灵鬼，似乎肩负着什么重任，不时地左顾右盼，生怕出什么意外。陈小乙明白，她是想将他安全地带回家。而陈小乙却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思，他有些惭愧，他不想回家。他想，自己一个多么窝囊的男人啊！很久以来，他心里头怀着巨大的失落感，他一直动不动就将拳头攥紧，有时还会在胸前挥一下，有时将胸脯砸得嘭嘭响。他一直想做出点什么事来，可是，现在他却连攥拳头的力气都没有了。有一阵子，他觉得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在向他伸手要钱：病中的父亲、即将结婚的妹妹、想更换一辆车的弟弟、想投资做股票的妻子..........后来，他们看着陈小乙呆滞的表情后，皆背身而去。有一阵子，他听到有那么多尖锐的声音在骂他：窝囊废，简直是窝囊废！陈小乙确实感到自己有些窝囊，当不了老板，也当不了官，现在似乎只有老板与官员才有点面子，以前别人喊他老师，他还有些光荣感，现在，只有别人喊他老师，他就浑身不自在，感到老师像是一个带有贬意的词。自己身为教师，却解决不了女儿上重点小学的问题，无论是课堂上还是生活中，他老是提不起精神来，整天晕晕乎乎，痴痴呆呆的样子，经常丢三拉四。曾经不小心丢掉过一台价值八千多元的照相机，一个真皮钱包、三只手机..........每次都会得到妻子的蹊落，这样的事发生得多了，陈小乙身上就不敢再带什么值钱的东西了，不敢拿当档的手机了，上衣口袋里常常装钱不过四五百块。
现在，陈小乙只有一个念头，让女儿突然松开手，让他这只轻气球随风飘到天上去，或者在半空中叭地一声炸响，炸掉的气球总比萎蔫的气球精彩些。
“对了，手机，手机！”陈小乙突然想起了口袋里的手机，当他将手伸进口袋碰上这只手机时，他的后背一阵发凉，额头却开始发烫，这种奇怪的生理反应，让他突然清醒了许多。这时他又想挣脱开女儿的手，却感到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。
女儿看了陈小乙一眼，她说：“你再不听话，我就把刚才的事告诉给妈妈！”
女儿的话让陈小乙感到无比的惊慌。看得出，女儿的脸上是一种挑逗调笑的表情！陈小乙一听到她这样说，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嘴巴，捂女儿的嘴巴时，他突然感到自己浑身增添了无穷的力气。可是，女儿却像一个泥鳅一样滑脱了他的手。
“你敢！”陈小乙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，他突然觉得她不是自己的女儿，突然间变成了他的领导或者一个讨厌的学生。是的，很多时候，当陈小乙的内心产生仇恨的时候，眼前所有的人都会变成老板、领导、政府官员，或者一个不听话课堂上乱捣乱的学生。他痛恨现在这个残酷的世道，痛恨当下这个不公平的社会。他更痛恨自己，为什么没有勇气＊＊呢，现在社会有那么多＊＊的人，那些人都是些英雄，而它却是个胆小鬼，他没有办法对付一个爱捣乱的学生，因为这个学生的家长，不是官员，就是老板。他经常想，这个世界这么脏乱，为什么自己还要混迹其中？他经常怀念，怀念曾经贫穷的童年，怀念那个缺衣少食的岁月。他觉得那时候的社会是多么安全，生活是多么丰富，人是多么单纯，生活是多么开心啊！
女儿见陈小乙眼睛里喷凶光，并不觉得害怕，反而伸直脖子，吁了一口长气，故意抬高声音：“妈妈——我爸爸..........”
还没有喊出后面的几个字，陈小乙又一次捂住了她的嘴巴，他不想让女儿说出刚才发生的这一切，可时，有些事发生了，就没办法改变了。陈小乙想，如果世界上有一种能使人遗忘的药该有多好，这样就可以选择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从大脑里删除掉。他不知从哪儿看到过一则小短文，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，所以鱼缸里的鱼总是那么悠哉乐哉。他想，如果人的记忆也保持七秒的话，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，他不敢想象。现在，他为刚才在商场里发生的愚蠢行为而感到羞耻，他一想起这件事，脸上就火辣辣的烫，确实，长久以来，他总是自以为是，认为自己是一个聪明的人，而实际上，他不但是个傻子，而且还有些疯颠。
确实，刚才发生的一切，对他而言简直是耻辱。
陈小乙已经忘记了，他为什么要上街，为什么要带女儿去一个繁华的商场，那样子是不是去买什么东西，不是随便散散心逛逛，而是去遭遇一次不寻常的欺骗，鬼使神差般的。现在想来，那个骗子一直在等待着他，像猫守在洞口等待老鼠一样，这简直就是宿命，大约上辈子他曾欠过他的钱。上辈子他还欠过谁的钱呢，上辈子他难道还是一个穷鬼？他有些不相信，可是，不相信又能怎么样呢！受骗上当的事实摆在眼前。现在，这个骗子那里去了呢，他消失到人群之中再也没有出现，有些人难道一生只能相逢一次？不走的路在走三次，不用的人也人用三回，想见的人为什么一生只能见一次？
陈小乙意识到受骗后已经走到了二楼，他又返身上了三楼，他在商场里面转了好几圈，红着眼睛，疯了一样的。可是，男男女女所有人的面目都十分相像，他分不清那一个是骗子。他记得骗子的脸上有一块疤的，可不知为什么，他感到商场里所有的人脸上都有疤。他一个句话也没有说，也没有问任何一个人，只好灰溜溜带着女儿出了商场。
“该死的！”他只是不停地在心里骂。“如果让我抓到你..........”
在商场里找骗子的时候，陈小乙发现女儿有些紧张，看得出，女儿过于担心安全。其实，在陈小乙看来，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着危险，只人们是习惯了而感觉不到危险罢了。比如刚进商场上电梯的时候，在电梯口，他摁了上楼的按钮之后，突然犹豫了。就在前几天，学校的电梯出了故障，一个女生被悬在了空中，怎么也出不来了，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，维修人员赶来的时候，女生的脸已经变成了白纸，闭着眼睛瘫在电梯地板上，死了一般..........当时陈小乙的脑海里出现了血，出现了惨叫，出现了骨折..........他对自己说，以后就走楼梯吧！还是楼梯踏实一些，又可以锻练身体。确实，长久以来，他总是对飞机、对动车、对升降机，甚至食品、衣服、药品..........对整个世界都不放心。但他还是走进了电梯，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，不可阻挡的习惯了，这让他在危险中浑然不觉。
陈小乙只有边诅咒边无奈地往出走，有一阵子，他还心存一点儿侥幸：会不会是我的错觉，是不是一个梦呢？但他摸到口袋里的手机时，他清醒地意识到，他确实受骗了。有一阵子，他开始臆想，他在心里头诅咒：“这个狗日的骗子，将不得好死，他一定会死在一场暴行中，或者，一定会残疾了一条年轻的腿，或者双臂，到时我路过的时候我将迎面扔下一块..........总之恶有恶报，他一定会得到报应的..........”
陈小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，他开始细细地回忆这个骗子的长相，慢慢地他想起来了。骗子是一个瘦小的黄毛小子，说着皱皱巴巴的汉语，头发还有些卷，右脸颊上有一道褐灰色的疤痕..........陈小乙越想越感到有一点面熟，他在心里对自己说，说不准上辈子他们是认识的，可能是上辈子自己欠了他几百块钱..........陈小乙懊悔极了，后悔自己上楼时多看了他一眼，也许被他认了出来，可是懊悔有什么用呢，欠人家的迟早是要还的。
第一印象中陈小乙觉得他仅仅是一个小偷而已，他真没有想到，他还是一个骗子。也许他脸上的疤痕可以说明一些问题的，可是，这一点却被陈小乙给忽略了。当然，平时生活中，到处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，满脸正气的骗子，一幅慈善表情的恶棍，花枝招展、一本正经的婊子..........这很容易让人失去通过相貌而洞察本质的能力。陈小乙曾见过一些低能的骗子，他们行骗的伎俩如同驴球一样露在外面，很容易被揭穿的。而陈小乙这次遇到的简直是一个表演天才，他首先是善于察言观色，进而循循善诱，当目的达到之后，还要把行骗的戏剧引向高潮，最后来一个完美谢幕，然后转身离去。对于这样的对手，其实裁个跟头也没什么，问题是这一切让机灵鬼小女儿看到了，这让陈小乙的自尊心多少有些受不了。
走进商场上到二楼的时候，骗子倚在电梯口，仿佛一直在等他，那样子是在茫茫人海中，为了寻找他，历尽了千辛万苦，种种磨难，而变得这样落魄不堪。现在想来，他们的相逢是上天注定的。陈小乙注意到，当时，骗子的目光在上楼的人流中来急切地回扫着，像一个寻找猎物的猎手，他的左手袖子里筒着一部手机，右手托着下巴，每每遇到一个可疑的猎物就亮出袖筒里的手机，脸上有招揽生意的笑，极热情的样子。遗憾的是所有的人都理也不理地经过他的身边，有些甚至目光中带着鄙弃的神色。现在想来，那些人都是些影子，是虚拟的，鬼一样的，他们的脸上拥有相同的表情，连他们走路的姿势都没有二致。是的，商场里所有的人都不是骗子要找的目标，都是与他前世无缘的人。而当陈小乙经过他身边的时候，他的眼前就亮了，未等陈小乙用眼角的余光扫他一下，以及打量他袖筒里亮出的手机，骗子就呼地一下站直了身子，很快就跟了上来。骗子比陈小乙低一个头，他的腿有些毛病，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，陈小乙稍一加快步子，他就得跳着三步并着两步走：“要手机吗？便宜给你！”他尽量在靠近陈小乙的耳朵时才说，了陈小乙都闻到他衣服上的汗臭味了。他的样子在说明，他是一个小偷，这个手机是他偷来的，想尽快出手。以前，陈小乙也遭遇过这样的兜售，他也明白，买东西还是走正常的渠道要好一些，有质量问题时好追索投诉。再说了，好货不便宜，便宜没好货，这是传统俗语。可是，现在社会是一个各种观念杂陈的社会，是一个很难让人分清好坏黑白的社会，是能将臭狗屎包装成香水的社会，许多的假象比真的还真，学雷锋经常会学出麻烦，做好事常会做出困难。尤其是许多传统观念都被新生的事物在颠覆着，比如淘宝网上就有“便宜有好货”这样的广告。面对这样的情况，一个小偷急于出手一部手机，肯定是便宜有好货了！陈小乙这样想。
看着他粘着自己的样子，陈小乙也有些紧张，跟了一个阵，看到骗子亲热的样子，陈小乙却有一点儿感动了。是的，他越来越感到孤独了，越来越感到亲友们都离他而去，现在，他甚至连一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。有时发呆的时候想给一个人打电话，翻开电话本顺着看过去，发觉没有一个人是值得信赖的，是可以深聊的。
机灵鬼小女儿看了骗子一眼，就很警惕地从陈小乙的右手边走了过来，紧紧地拉着他的左手，并轻轻地一个劲地摇晃，示意让陈小乙走快一些，尽快摆脱这个陌生的人。陈小乙有些后悔，他现在才明白，就在他迟疑的那一瞬间，骗子就瞄上了他，并下定决心要跟到底。“确实，我不应该回头的，更不应该迟疑的！”陈小乙心里想。那是一款白色的苹果手机，金属边框，他曾在电器商场手机柜台上看过货，放在手里有甸甸的感觉，开机铃声十分悦耳，对话音质极好。陈小乙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恋物的人，但他确实是一个虚荣的人。一款新潮的手机，与一款时尚的西装、皮带、钱包、名牌手表一样，都是身份的象征，它会在潜意识里，给人一些安慰与鼓励，以及社交中的自信。
就在陈小乙迟疑的那一瞬，骗子又一次从袖筒里亮出了手机，往他手里塞，陈小乙的手就情不自禁地接了过来。确实，手感很好，感觉是行货！陈小乙随口问了问价格，给了一个连他自己也吃惊的价格。如果说一般砍价是拦腰砍，陈小乙几乎是砍到脚指头了，陈小乙也想趁人之危。骗子委屈极了，那样子是陈小乙还不如杀了他好呢！陈小乙见他难过的样子，突然就有些心软，转眼想到自己的丢三拉四，怕买一个高档手机没几天又丢掉了。也许那些高档货都是与自己不配的，即使勉强配上也维持不了多久，这大约也是命理之一种。陈小乙又迟疑了一下说：“算了，算了，我不要了！”没想骗子还是粘住不放，那样了了是夙愿得了，是陈小乙上辈子欠下的，一定要这辈子还他。骗子一直粘着陈小乙从二楼到了四楼，从四楼追到五楼，又从五楼缠到了三楼，一直央求陈小乙：“再加一些，加一些！你看这么高档的东西，市面价都五千呢！”他一会儿叫陈小乙老板，一会儿叫陈小乙大哥，就差叫大爷了。在四楼他给了陈小乙一个价格，也是原价的大腿部位，陈小乙心里一阵暗喜，但还是表现得不想要的样子。奇怪的是这一路，机灵鬼小女儿一直拉他的手，一直在示意他尽快摆脱他，可他就是置之不理，到最后几乎忘记了身边女儿的存在。
在商场三楼的一个柱子后，骗子妥协了，但没有表现出要跳楼、或＊＊的样子，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：“好吧，就按你的价！”他是急于想脱手，仿佛是怕失主找来，或者他们债务尝还期限到了，他向外星人一样该离开了，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等着他，又像接到了上帝的命令，他不能在这样纠缠下去了，他应该离开了。
“是刚得手的吗？”陈小乙反而平静极了，他有的是耐心与时间，小偷越是急于脱手，越会贱卖手里的脏物，他是掌握这个心理的。
“嗯，拿好！不要让别人看见了！”他伸过鸡爪一样的手，他的手背黑乎乎的，指甲老长，与银白色的手机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陈小乙心里想，也许丢了手机的人很快就会找回来的。还是尽快吧，于是他又问：
“卡取出来了没有？”
“没有，我现在取，现在取！”说着骗子接过手机，然后背过身去取SIM卡。当时，陈小乙根本没有在意他为什么要转过身去，一点儿也没有怀疑。也就在陈小乙迟疑的瞬间，骗子很快转过身来，将手机塞进了陈小乙的手中，边塞边左顾右盼，唯恐别人看到他们的交易，那样子他们交易的不是手机，而是海洛英。陈小乙也有一点慌乱，这倒不是怕警察，而是怕别人异样的目光，目光与唾沫星都能杀人的，陈小乙深信不疑。
陈小乙将钱交给骗子的时候，骗子却大大方方地装进了口袋，没有一点儿惊慌，那样子不是他们之间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，而是陈小乙还给他的钱。同样陈小乙将手机装进了口袋的时候，虽内心有些慌乱，但表面上还是假装镇定的样子，只是明鲜显得比骗子装钱的速度要快一些。商场里人影幢幢，仿佛都是一些鬼魂，有些女人身子亮亮的，有些女人的大腿出奇的白，有些晃眼，有人女人的乳沟醒目极了，可这些人在人群中却置若罔闻，谁也没有注意谁，仿佛都在想着什么心思，仿佛谁也意识不到谁的存在一样。陈小乙低头看机灵鬼的时候，发现她有些恐慌，一直紧紧地拉着他的手，眼巴巴的样子，一句话也不敢说，像受到了什么恐吓，难道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骗子恐吓了她？或者机灵的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！可是当时的陈小乙根本不想不了那么多。机灵鬼将他的手拉一下，又拉一下，再三地示意他快走、快走。这时已经晚易完成，陈小乙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，应该尽快各自走散。
骗子转身走了两步后，又返身回来，骗子走到陈小乙跟前，很镇定地说：“以后我们见了面，也要装着不认识，我们今天的事就当从来没发生过，你能做到吗？”他的表情与语气似乎在对一个老朋友说话，充满了善意的温度，有一种同道的义气在里面。转身时，陈小乙看得出，骗子心思重重的样子，甚至有了惜别的感觉，这让陈小乙有些不耐烦。
陈小乙点了一下头，骗子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人流中，也变成了影子，突然就不见了。陈小乙还没有走出出商场时，心里不由得一惊，突然意识到受骗了。于是便拿出了手机，果然，真手机让骗子用一个模型机调了包。陈小乙的脸上难看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机灵鬼：上当了！陈小乙火急火燎地带着机灵鬼又返身进了商场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骗子，又出了商场，离开商场很长一段距离后，又拉着机灵鬼小女儿进了商场，他还是有些不死心，他下意识感到能够找到这个骗子的，于是他又走进了商场。也许是进错了门，商场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人，很多商铺都关了门，其中的一个店铺门口还站着一个服装模特，光着身子，对陈小乙微笑。陈小乙从一楼跑上二楼，从二楼跑上三楼，跑上五楼，没有发现一个人。他在五楼那些锁着的房间里，看到了许多假肢，这让他毛骨悚然，小机灵也吓得脸色苍白。陈小乙不相信自己会进错门，于是，他们下到了三楼，找到了刚才交易的地点，就是那根柱子的后面。原来的柱子是红色的，上面还有好看的招贴画，奇怪的是现在的这根柱子却变成了白色，上面写着许多不堪入目的字，这让陈小乙想到了许多公共厕所的墙面。他恍惚又觉得自己没有走错门，他相信世界瞬息万变。他下到一楼时，又觉得是走错了门，他很纳闷，他想要不要出门再看，或许从另外一个门里进去，就能找到那个骗子，或许一眼就会找到那个脸上有疤的，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骗子，说不准他正悠闲地抽着烟呢！陈小乙边走边想，他已经准备好了与骗子的种种交涉的心理，预料了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，可是，当他走出一个大门时，却再也进不去了，就连刚才的那个门都找不到了，更不用说骗子，他感到商场转眼间也消失了。
陈小乙想到这，又听到机灵鬼在挑逗他：“你再捂我的嘴，我一定把这事告诉妈妈！”
“你敢！？”陈小乙第二次又瞪了她一眼。
“谁让你买呢，我拉你走你就是不走，谁让你..........”
“你要是跟你妈妈说了，我们就有可能吵架、离婚，你看着办吧！”
“我不管，我就是要说！”说着伸出舌头向陈小乙做了个鬼脸。
陈小乙听了，长叹了一口气，他又一次抬头看天，天阴得厉害，有一朵云几乎要将前面的一栋楼包裹住了，陈小乙有些恼羞，他掏出口袋里的那个模型手机，使劲地扔了出去，扔到了楼前草坪的中央，一只叫不上名字的鸟儿，从草坪上腾地飞了起来，喳喳地叫着。那只鸟飞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，就落在一家窗台上，仍不停喳喳喳地叫，偏着头往下看，仿佛在嘲笑他。
小机灵鬼见他摔掉了模型手机，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，过了半秒钟，又说：“窝囊废！”她小声地嘟囔着，仿佛只有自己才听得见，显然这是在学妻子，学所有的人对他说话，这让陈小乙忍无可忍，于是就跑上前去，一只胳膊把她环住，一只手使劲地捂住她的嘴。很快，陈小乙发现，小机灵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了，睁着大大的眼睛..........
这时，陈小乙猛地醒了过来，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，浑身大汗淋漓。外面的天已经亮了，让他感到奇怪的是，卧室外的窗台上果然有一只叫不上名字的鸟儿，望着他喳喳地叫着，仿佛是在嘲笑。
陈小乙相信，鸟确实是会笑的。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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